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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上如果还有一样东西,人总是渴望,有时也能获得的话,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。
 
——《鼠疫》阿尔贝·加缪
 
作者 | 刘OO 编辑 | 五花鹿
 
面对疫情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应激反应。而我选择了「情感隔离」。
 
具体行动就是尽少接触关于疫情的消息,把手机推送关了,专注做自己的事情。
 
这种隔离使我变得格格不入和“冷血”,我内心隐隐在自责,甚至自我怀疑:
 
“我是不是不正常,怎么办?”
 
因此即使隔离了,我还是有些无力和沮丧。
 
幸运的是,在一次部门会议上,另一个同事提出了同样的感受:没办法打开新闻,不然内心太波动了。
 
这一刻,我感觉自己的特殊情绪被接纳了,内心逐渐变得平和。我意识到因为特殊情绪而责备自己,甚至产生自我怀疑是危险的。
 
如果没有这刻的接纳,在疫情下,我不可能找回生活的平衡,投入当下的工作中。
 
而在跟进疫情心理援助热线的这些天,通过了解咨询师和来访者的沟通过程,我看到了一通通电话背后真实流淌的情绪,一次次人们因“特殊情绪”被接纳而发生的改变。
 
其实,所谓的「特殊」也不过是人们众多情绪的一种,它们同样应该被理解和接纳。
 
01. 哭泣的男性医护人员
 
在大多数的媒体报道里,医生穿着厚厚的隔离服,来回奔波于病床间。
 
他们的坚强、勇敢、专业,他们连日奋战的形象,他们的正能量被传递、被记载、被赞许。
 
可偏偏社会赋予他们的赞誉,也成了他们的枷锁。
 
因为是英雄,所以要坚强。
 
因为在救人,所以不能暴露脆弱。
 
在热线开通的第二天,我们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。
 
来访者是一名男性医护工作者。
 
他的语气充满了自责内疚,因为他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很错的事。
 
他不断强调自己的过错,不断自责:“都是我不好,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下(自己的立场)就好了。”
 
咨询师在电话的另一边,小心地安抚着来访者:“在你的表达里,我觉得你当时已经尽力了,已经做到了那个时刻你能做到最好的了。”
 
电话那头的来访者没有回话,只是一直在哭。
 
在哭了一会之后,他突然间做了一个深呼吸,然后说道:
 
“谢谢你,我现在感觉好多了。”
 
不需要鼓励,不需要加油,他此刻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被当作普通人、被允许哭泣的机会。
 
让他可以抛下社会对男性和医生的要求,在短时间的被理解和陪伴中,完成自我修复。
 
02. 青少年的独自焦灼
 
作为第一次经历重大公共事件的青少年,表面看似轻松、有条不紊地做着寒假作业。
 
但其实内在的恐慌和焦虑是存在的,只是不知如何向身边同样焦虑的父母或长辈倾诉。
 
“你有跟爸爸妈妈说这些事吗?”
 
“没有。”
 
这是咨询师与一位青少年的对话。
 
这个孩子坦白,这几天感冒了,偏偏在这个时候感冒了,他很焦虑。
 
他担心自己被隔离,担心自己被确诊,想着确诊后的生活。
 
但这一系列的想法他却不敢让身旁的家人知情。他不知道如何表达,与其让家人更焦虑,让家里的氛围更紧张,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试着消化。
 
在没有出门的一个星期里,他也会和同学联系。
 
但同龄人互相交流对疫情的感受,最主要传递的还是恐慌和焦虑。
 
这些恐慌和焦虑,有一部分来自疫情本身,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们暴露在繁杂的信息里,缺乏保护自己不受信息过度冲击的能力。
 
他们不仅需要感性的支持:有人倾听、理解他们对疫情的不安;
 
更需要理性的保护:引导他们适度吸纳信息,并且学习运用自身的资源去渡过难关。
 
像咨询师在热线中所做的:聆听、梳理、指出存在的其他资源等,补充青少年在当下被忽略的支持。
 
03. 责备领导的下属
 
在多个咨询师的分享中,医护人员在倾诉情绪的时候,被努力掩饰的委屈,却总在言语中不自觉的呈现:
 
“之前非典的时候,我还是学生,国家在保护我。现在我长大了,也想为社会做点事,但没有想到情况会这样,我也害怕。”
 
“我没有办法回去,因为病人在。”
 
“回到隔离的宿舍后,又没有人可以说话。”
 
接下来的来访者也是一名医护人员。
 
尽管不是一线人员,但工作量依然相当繁重,整个医院每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。
 
在整个倾诉过程中,来访者几乎都在诉说工作上遇到的委屈,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来自领导的责备。
 
但在来访者的描述中,咨询师发现了来访者其实已经做了一个理性的处理,去缓解他和领导的矛盾,只是来访者还未察觉。
 
于是咨询师肯定了他的做法,并且关心道:“那在你处理完这件事后,心里还是解气的吧?”
 
听完这句话后,来访者在电话的另一头笑了起来:
 
“嗯,感觉那个很郁闷的感觉,好像消散了。”
 
在随后的交流中,咨询师指出了他的领导也可能被压力带到了情绪的边缘,才会忽略了整个团队的感受,也许领导本身可能需要有一个支持时,咨询出现了反转。
 
“那我可以把你的电话给我的领导吗?我想他是需要的。"来访者问道。
 
可以看到,当一个人的情绪被看见和理解之后,他也会有力量去看见别人的需要。
 
此时一种正能量便得以在人间流动和传递。
 
04. 眼里只有失败的隔离者
 
出于安全考虑,不少去过疫区或附近的人也被安排了隔离。
 
他们的身体被隔离房间的四面白墙所包围,他们的内心更是被日积月累、平日难以被察觉的情绪所包围。
 
“被隔离后,因为每天呆在一个十平方左右的小空间里,没有外界的交流。尽管有送饭的,但因为没有交流,很是压抑。”
 
“我觉得自己很失败,不仅让父母很自责,也没办法让孩子上进一些,工作上也有阻碍。”
 
这是一位被隔离者对近期生活的描述。
 
在狭小的空间,与外界没有了平日频繁的交流,被隔离者不得不面对那些扑面而来的烦恼和挫败感。
 
从隔离的现状,谈到生活的种种不如意,这并不是这位来访者独有的情况。事实上,在多位咨询师的分享中可以看到,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。
 
他们会在热线里滔滔不绝、大哭释放情绪,甚至忘了电话另一头的咨询师。
 
累积的压力能找到一个空间释放,并且不被批判,这的确是他们需要的。
 
也是每个人的需要。
 
05. 拨通热线的心理咨询师
 
“给我印象最深的,是一位同行。”咨询师分享道。
 
来访者也是从事心理相关工作的,起初对方也有所顾忌表达自己的身份。
 
逐渐地,当咨询师构建了一个单纯的“你我”关系,对话才正式开始。
 
来访者并没有激烈的情绪。他对自己的工作提出了疑问,但很快就能通过自我反思找到了答案。
 
像来访者这样,参与援助热线的咨询师们,虽没有在一线直面疫情,但每每接起电话,他们要面对的都是颇为强烈的负面情绪。
 
在陪伴不同来访者梳理情绪的这些天,他们一直浸在此起彼伏的情绪流当中。
 
他们需要抽离,他们需要调整。
 
而应对特殊时期,咨询师自我调整的周期大大缩短。
 
这时,同行的接纳是保护,更是能量。
 
像在我们热线组,每个咨询师的分享都会得到回应,有时是督导长篇的鼓励和分析。
 
更多的时候,是其他咨询师一个拥抱的表情,也足够暖心。
 
写在最后
 
从疫情暴发至今,焦虑、恐惧、孤独、伤感,成了大家情绪的主旋律。
 
但也有许多人内心有着特殊的、个人化的情感,自认为无法得到社会理解,更是难以言说。
 
而只有他们说出来,我们才发现,所谓的「特殊」也不过是人们众多情绪的一种罢了。
 
它们存在,也情有可原,同样值得被接纳。
 
写下这篇文章,是希望大家了解,不要因为自己的任何感受而责备自己,怀疑自己。
 
相反,我们要允许它们的存在,允许它们在自身和关系中流淌,不加批判、全然接纳。
 
只有这样,我们才可能回归理性,找回生活的平衡,更好地渡过这次疫情。
 
最后,好好照顾自己,好好照顾彼此。
 
感谢接受采访的心理咨询师:刘星、张澜平、任芝玲、周鹏宇、轩鹤云;为了保护来访者的隐私,对话情节均已模糊化处理。
话题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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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志红

武志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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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知名的心理专栏作家,著有《为何家会伤人》、《为何越爱越孤独》、《梦知道答案》、《七个心理寓言》、《心灵的七种兵器》、《解读“疯狂”》、《解读绝望》、《为何爱会伤人》、《身体知道答案》与《活出你的小宇宙》共十部著作,其中《为何家会伤人》已重印18次。   北京大学心理学本科与硕士,师从著名的心理治疗学家钱铭怡教授。   资深心理咨询师,在广州有个人工作室。   以《十诫》、《蓝白红》等影片闻名世界的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说过:“如果你不懂自己的生活,那我想你也不会明白故事中那些人物的生活,不会明白别人的生活。”我深信自己的文章和我的工作能帮助别人,是因为我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要弄懂自己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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